"酒狂"姊妹古琴曲《流觞》丁承运:与亲友举杯,迎接新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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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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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琴演奏:丁承运

一:曲水流觞

永和九年,王羲之偕亲朋谢安、孙绰等42人,在兰亭修禊后,举行饮酒赋诗的“曲水流觞”活动,引为千古佳话。这一儒风雅俗,一直留传至今。当时,王羲之等在举行修禊祭祀仪式后,在兰亭清溪两旁席地而坐,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即兴赋诗并饮酒。据史载,在这次游戏中,有十一人各成诗两篇,十五人各成诗一篇,十六人作不出诗,各罚酒三觥。王羲之将大家的诗集起来,用蚕茧纸,鼠须笔挥毫作序,乘兴而书,写了举世闻名的《兰亭集序》,被后人誉为“天下第一行书”,王羲之也因之被人尊为“书圣”。



 大家坐在水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任其顺流而下,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即取饮,彼此相乐,故称为“曲水流觞”。觞系古代盛酒器具,即酒杯。通常为木制,小而体轻,底部有托,可浮于水中。也有陶制的,两边有耳,又称“羽觞”,因其比木杯重,玩时则放在荷叶上,使其浮水而行。这种游戏,自古有之。古“逸诗”云:“羽觞随波泛”。汉也有“引流引觞,递成曲水”之说。


二:关于流觞的断代


  在历代的文艺作品中,以曲水流觞为题材的作品非常之多,特别在绘画方面,而在音乐领域,到目前我们能够找到的唯一资料,也是最早描写曲水流觞的音乐作品,就是《西麓堂琴统》里这首名为《流觞》的曲子了,但是以兰亭雅集有关的曲子还有《修契引》。《流觞》被录入《西麓堂琴统》第3卷,该琴谱在时间上,晚于传世的最早琴谱《神奇秘谱》(1425年)100多年。从整个琴谱中我们可以感受到,编撰者汪芝是按照曲调来安排整个琴谱乐曲顺序的,在同一个曲调中基本上是按照编撰者所理解的乐曲的创作年代来安排曲目之间的顺序,流觞排在阳春、白雪之后,高山、流水之前,可以看出作者认为这首曲子创作的年代应该比较早一些。


  但是,需要说明一点的是,我们不能以乐曲的名字或与琴曲所描写内容作为断代的依据,这是最基本的常识,比如琴曲《离骚》为唐代所作,《胡笳》自汉代则有之,在创作时间上,无法以曲名来推断创作的时间,这是我们能够找到历史依据的,找不到记载的,则更不能将却去描写的内容作为断代标准,因为古人有述而不作的传统,即使是纯粹的创作,也不敢留下自己的名字,这在宋明以后更为常见,我们在《碣石调幽兰》敦煌卷本后面所列的首曲目中,尚未发现《流觞》或与《流觞》立意近似的作品名称。

 汪芝本着兼收并取得编撰态度,对自己所能够接触到的曲谱一并入之,这一点与明代的其他曲谱大为不同,其他的编撰者是带着个人观点去编撰琴谱的,朱权在编撰神奇秘谱时对唐宋古谱作了大幅度的筛选,指法古奥,简约空疏,可以感觉到,朱权是要极力得保留那些他所认为年代久远的曲子,而那些同时代曲谱(当时人们演奏得比较流行的谱子)往往被他排除在外。古人有厚古薄今的传统,其实古琴曲是经过历代的文人音乐家不断得加工积淀而成的,里面融入了好多人的心血,即使是唐代的谱本,比如,《高山流水》,唐人把一个曲子一分为二,也与伯牙那个时代大为不同了,比如<离骚>本来也不是什么古曲,是唐人的作品。还有好多琴曲比如说<神人畅>,<华胥引>等都带有明显的胡乐特点,这难道不是古人认为的郑卫之声么。所以古老的琴曲不一定就好,曲子古不古在于他的旋律本身的审美意境,并不是看他的名字和创作年代,从现代人的打谱作品里我们可以感觉到,如果只听录音,不看指法,<神奇秘谱>里的阳春,不一定就比后代的曲谱的阳春在听觉上古老,其他大量的琴曲也然。


  从文化修养上来说,宋代的文人的整体文化水准要要高于唐人,在宋代古琴要比唐代具有更多的把玩者和听众,宋代对琴学进行了分厂完整的前所未有的总结,涵盖技巧、作曲、美学、琴史、流派、文学、绘画、制作等各个层面,为后代留下宝贵财富,宋代改编创作了大量的琴曲,以至于我们今天演奏的许多曲目都是那个时代整理、创作的。宋代的琴的制造技术也比唐亲高明得多,俗话说唐圆宋扁,这不是简单的形体上的区分,因为琴的造型要影响到弹奏上的具体技巧,谁也不会造一张不顺手得琴来演奏,总是不断修整使他更加顺畅,便于表达自己的曲风。有一点演奏经验的人都会觉得不愿意使用形体过圆的琴,形圆的琴泛音优美,但走手音多不舒服,往往感觉到抗指。由于宋代古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普及,古琴的演奏技巧也进一步升华,指法上由唐代的实音多虚音少,向实音少虚音多转变,也就是向声少韵多转变。从指法上比较,<酒狂>的指法简约顿挫,整齐划一,篇幅短小,曲意短促压抑,跌跌撞撞,旋律跳跃,声多韵少,带有明显的唐代音乐的痕迹。<流觞>一曲韵味深长,起伏跌宕,指法多变,篇幅中等,淡雅活泼,清和调畅,声少韵多,具有明显的宋代曲风。



三:酒狂与流觞



  在弹奏《流觞》的时候,会发现,该曲的指法安排,通篇曲式结构与另外一首千古名曲《酒狂》有许多相同之处,特别在前半部分极为近似。所以,多年以来,大家都认为《神奇秘谱》是目前传世的最早曲谱,在老一代琴家中也早就发现二曲指法上的近似之处,很多人对他不屑一顾。也由于多年以来的政治原因,大家给酒狂这首曲子附加了很多的政治因素,讴歌在封建暴政之下的一个佯狂者颓废方浪反抗姿态,隐含着无穷的酸楚和对前途了不可测的万般无奈。由于《流觞》在<西麓堂琴统>中,而西麓堂琴统的成书年代又比神奇秘谱晚了一百多年,而二者在指法上又存在诸多相似之处,更有的人认为《流觞》是《酒狂》的变奏曲。所以对《酒狂》的痴迷程度远远高于对《流觞》,致使这首名曲尘封在故纸堆里无人问荆,即使有的的人对他抱有兴趣,但是因为酒狂已经先入为主,很多人跳不出酒狂的阴影,用姚氏《酒狂》的节奏来处理流觞,致使千古名曲背负了摇滚酒狂的名声。其实应该引起注意的得是,大家有些过于抬高了《神奇秘谱》的地位,认为它的编撰年代早,其实《神》谱,与《西》谱都是对前代琴曲的汇编,在琴曲选择上,朱权是有选择的,并没有把当时他所见到的所有琴曲录入谱中,而汪芝则尽量将自己所接触到的琴曲一并录进谱集,这一点汪芝的历史贡献是不可小看的,如果没有他的兼收并取,我们现在能过看到的明代以前的曲目只有几十个,无疑不是一笔巨大的损失。在实际演奏中《西麓堂》与其他一些明代中后期的琴谱一样,都比神谱的详尽,细腻,便于弹奏,具有宋明时代的明显特征,操作性强,深远的影响了明以后琴谱的发展演变和清以后各个流派的兴起。

两曲在指法上具有一定的渊源关系,但是绝对不是一首曲子,更不能用当代人所理解的酒狂的固定拍子的做法来改造流觞,两曲只是貌合神离,一悲一喜,一个忧郁,一个畅快,一个写自斟自饮,一个写雅集欢聚,一个心有块垒,一个心音调畅。


  古人作曲曰操,曰畅。操曲往往孤独郁闷,穷则独善其身,坚持操守,穷是不得志的意思,所以水仙操,幽兰操,获麟操都是比较伤感的曲子,畅曲往往高扬愉悦,达则兼济天下,比如神人畅,南风畅充满了祥和之音

 酒狂是一首操曲,竹林七贤都是一些受到当时政权监控的人物,他们大多郁郁寡欢,心有不平却不敢说,佯狂于诗酒琴书之间,彼此间也不敢公开往来。后人画竹林七贤往往把七个人画在一起,其实这在当时是极不可能的事情,当时那种高压的白色恐怖之下,如果被司马氏发现这几个政敌聚在一起谈论是非,那可了不得,事实上也是如此,竹林七贤得大部分也都被司马以不同的借口杀了大半。阮籍也不例外,所以他活着的时候整天提心吊胆,连串门都不敢,一天到晚喝着闷酒,大醉之后摇摇晃晃,跌倒在马路牙子上,像个乞丐,周围的邻居怕招惹麻烦都装着不认识,喝酒之后兴奋的人会更兴奋,悲伤的人会更悲伤.阮籍喝了闷酒之后,心内郁郁不平,战都站不稳,何能够显现在大家所演奏的酒狂那样活蹦乱跳,在这样的理解之上我更喜欢龚一先生对酒狂演奏的效果。

 而流觞则是一首畅曲,流觞描写的是兰亭雅集。从时代精神上来分析,东晋时代的文人思想是中古时代的一次大解放,文人雅士从政治黑暗中解脱出来,从想参与政治却又不敢介入政治的佯狂,到关心自我人生命题的好道养生,整个时代崇尚玄学,清况雅逸,精神上无比放松。所有这些,我们都可以从流觞这首琴曲的韵味当中感受出来。曲子一开始仿佛一群文人雅士携琴载酒从远处缓缓走来,一边走一边聊着天,然后大家在曲水旁边列作其次,羽觞漂流在流水之上,荡漾而来,又徘徊远去,然后仿佛听到诗人的吟咏之声,低沉幽咽,然后又是一段流觞声,转到了高音部位,虽是近似的旋律,又略有不同,仿佛又听到了另一位文人雅士的高歌低唱,真是一觞一咏畅叙幽情。接下来旋律好像散逸错落,仿佛感觉到文人们好像已经略有醉意,语不成调,而且有的人已经离席四处游赏,有的虽然没有离席但也在分组议论,两两交谈,时有针锋相对,极力辩论之声。这是一段泛音响起,好像夕阳西下,云影明灭,曲调仿佛进入了尾声,紧接着又是一段跌宕错落的旋律,好像回家路上的文人们在山谷呼唤因醉酒掉队的同伴,应答之声在山谷间荡漾,最后又是一段急促的跌宕之声跌跌撞撞,仿佛看到因跟不上大队人马,而紧追急赶的掉队文人摔倒跌落之声,畅快之际,淋漓尽致。最后又重复了前面一段的泛音首位,曲调渐渐平稳,光线由明到暗,全曲在一片祥和之中结束。


  从指法上比较,酒狂的指法简约顿挫,整齐划一,篇幅短小,曲意短促压抑,跌跌撞撞,旋律跳跃,声多韵少,带有明显的唐代音乐的痕迹,流觞一曲韵味深长,起伏跌宕,指法多变,篇幅中等,淡雅活泼,清和调畅,声少韵多,具有明显的宋代曲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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