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分，远未到稻麦飘香、金枝铺地，想必一杯香槟入口，就已点染了内心满满的丰收喜悦。

　　约好的七点开始，其实新朋、旧友早就围着老师们欢聊起来。可惜没赶上大家开酒祝贺的缤纷一刻，所谓的“香槟入口”也只是望酒兴叹的感慨！周围的几位朋友已是红光透亮，我也荡漾在微醺将醉的快乐之中。

　　即兴琴课

　　赵老师今天有点例外地讲了很多，乘着酒兴，给我们上了一堂精彩的琴课。

　　老师没有分享太多的喜悦，更多是赛前的习琴。为何小李老师能在众多表现力超过古琴的民族乐器中，让古琴脱颖而出，一举夺得全场总冠军？“他从小学习钢琴，脑子里就有固定音高，古琴曲子记到心里都有固定音名的。后来又专业地学习了单簧管，对他学习古琴都有很大的帮助。”

　　言及此，赵老师十分感慨现今的古琴教学，为了迎合大众求简贪快的心理，抛弃了专业的五线谱学习，只用简谱，粗疏地把五线谱归为不适于民乐的西式教学法。“以前，管先生、张先生和吴先生他们打谱都是用五线谱的，那你可想而知，五线谱适不适合古琴？”五线谱教学所承载的固定音高的视唱，其实远在古人造编钟、定黄钟乐律时就已在运用，只是古人没有一套很成熟的记谱法给出表达。运用五线谱把曲子中的固定音高记住唱熟，对理清徽位、即兴演奏有莫大的帮助。文化的表现方式，无疑存在着地域差殊，但文化理念往往没有国界。如果硬要人为地划出个古今东西，声称要保护传统，恰恰是在数典忘祖。

　　“音乐有她自己的语言。每次我在弹琴的时候，我会把曲子编成一个一个的场景画面。比如《良宵引》，里面就有花前月下，桂枝飘香，饮酒赋诗等等。”“《墨子悲丝》就有一段很难，以前我在弹的时候，王迪老师就会说这曲子特别难，我说‘我在弹的时候也不觉得怎么难’，他说‘要弹出里面辩论的感觉是不容易的。以前我听吴先生弹过《墨子》，在房间外面没有进去，就能听见像两个人在争论的感觉’。”古琴音乐作为一门语言，琴人就不能不对她的语法、规则、意味进行反复体察，所以赵老师也强调琴友“刻苦练琴”。

　　“每个人都会在学习的过程中遇到‘坎’，会一时过不去，怎么办？先放下，等学了更多再回来弹。比如你弹到了平沙，刚学会和你学会了潇湘再去弹她，感觉就不一样了。很多的坎，不经意间也就过了。”赵老师很强调对传统的温习，“很多人去打谱子，结果发现只是把老先生打出来的某些节奏型给改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地去理解、消化老先生的东西。”

　　课外有课

　　如果您认为雅集只是一人弹琴、众人听琴，如此而已便大错特错了。茶歇时间，围聚闲聊亦是一种学习方式。小李老师不断被人围住聊天，我终于逮着个机会向他请教学琴的心得。

　　“现在学琴好像已经遇到了一个坎，总觉得练得已经很好了，可是一听自己弹的，觉得离老师的很远。可望而不可及，只能一味地干着急。”

　　“那就先放一放，等再回来的时候就会好多了。千万不要去赶曲子，要把每一个问题扎扎实实地解决了，曲子也就弹好了。给自己制定一个任务，比如：这周我就把《流水》的滚拂弹匀了，不要一遍遍地练，那样没有用。”当他提到古琴教学，忽然健谈起来。

　　“为什么我感觉老师弹出来的感觉很好，但是自己弹得要么是快了，要么就是弱了？”我自己说着，都有些眉稍紧皱了。

　　“先不要去追老师的感觉。感觉是建立在节奏和音准这些基础上的，你现在去讲感觉是不可能的事情！”小李老师说得很淡定。“现在是先把曲子的框架弹好，然后再去讲之上的东西。”

　　“我十分好奇，您之前的单簧管对学古琴能有什么直接的帮助吗？”这个问题，应该不只我一人有疑惑吧！

　　“其实，古琴和钢琴很像，他们都是手指落下去，音就慢慢消失了，然后你要等够拍子再往下走，因为音慢慢消失，所以很多人其实没等够就往下赶了。单簧管可不是，你要持续地吹，吹满拍才能往下。所以我学过这种乐器，在弹琴时，就不会着急地往下感，我会在心里面有一个音的持续，等它完全停够了再走。”

　　终于解决了困扰我多时的疑问，也明白了为什么在台下看小李老师弹琴会那么平稳，在曲子高快部分也完全hold得住，原来他心里正稳稳地吹着单簧管呢！

　　从“乐享”到“享乐”

　　今晚，何止是老师们乘兴而谈。铭俊同学的妈妈也借着几分微醉，酒后露真情——站到人前，给赵老师、李老师一一鞠躬致谢，感恩他们对铭俊的指导与帮助。藏在她内心许久的感动从此成为了大家的温暖回忆。

　　几位学员也登台弹了曲子。张梦丹老师的一期学员奉素帆弹了《鸥鹭忘机》，赵老师连称“太好了！”铭骏为了重振精神，又弹一遍潇湘。小朋友换了一身素白上衣，一改上周“黑袍上场”的阵势。一曲完毕，响亮的鼓励掌声响起一片。赵老师笑着说“为什么你会错，因为你太想要表现好了”，铭骏有些害羞，似乎也更为释然地接受自己、接受他人给自己的评价了。铭骏，无论弹好、弹坏，大家都一起陪着你去享受整个过程。别着急，慢慢来！

　　在众人面前，李令晨老师几乎是沉默的，只会在每弹一曲后，朝大家眯眼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弹奏的《流水》是本次比赛的金奖曲目，完全没有上台表演的感觉，仿佛台下没有观众，他只是在自言自语地讲述，有这么一滴水，点水成川、涓涓而行，惊涛拍岸后归入无垠。借用“君子之交淡如水”，君子之琴亦恬淡、平和如此。又一曲《忆故人》，与赵老师的版本形相似而神相异，缓行于江畔，寄思于故人，沉吟委婉、哀而不伤。

　　静静听讲、凝神赏曲、二三闲聊，逝水如斯。雅集结束后，李聪农老师到我们身边，轻轻地说：“今天的主题后来有点儿乱了啊！”“乐享会”是李老师为本期起的主题，我便接了一句：“呵呵！乐享会变成了享乐会。”原本是要与小李老师快乐地分享成功，最后演变成了大家一同分享学琴的快乐。这快乐之中，有愉悦也有忧愁，有骄傲还有自责，有欢笑有泪水，有独乐更有众乐??一切都让这份快乐显得花叶繁茂、果实累累。

　　直至人散场静，和老师们一同踏入秋夜凉风，不经意间想到了一句要对自己说的话：要享受快乐，先要懂得去享受快乐到来前的种种磨炼与挫折！